落梅

譯文

每一片飄零的梅花都教人觸目愁腸，更哪堪殘缺的花瓣凋落如雪片，鋪滿了臺階又堆上了墻頭呢？

飄零的梅花就像匆匆過嶺的遷客，墜落的梅花猶如不得已赴湘的騷人。

那么多原來美好高潔的花朵，如今卻沉淪泥土與莓苔為伍，然而偶然粘上衣袖的香氣，還久久不去。

啊，讓東風(fēng)執(zhí)掌對百花的生殺予奪大權(quán)，真是差矣錯矣，它忌妒梅花的孤高，對梅花任意摧殘，根本不講憐香惜玉。

注釋

落梅：即掉落的梅花。

砌：臺階。

騷人：泛指憂愁失意的文人，詩人。

謬：不合情理的。

權(quán)柄：猶權(quán)利。

孤高：孤特高潔；孤傲自許。

主張：主宰；作主。

　　嘉定十七年（1224）劉克莊為建陽令，建陽在今福建北部，在當(dāng)時屬荒僻之地。詩人為了抒發(fā)自己遭貶斥的牢騷，并對當(dāng)政者有所譏刺遂作此詩。

　　首聯(lián)的“一片能教一斷腸，可堪平砌更堆墻”，描繪了一幅凄涼衰敗的落梅景象，奠定了全詩凄愴憂憤的基調(diào)。每一片落梅都使詩人觸目愁腸，更何況那如雪花般飄落下來的鋪滿臺階又堆上了墻頭的落梅呢？面對如此凄涼的景象，自然引起詩人對社會、人生的思考。

　　頷聯(lián)進一步刻畫落梅：“飄如遷客來過嶺，墜似騷人去赴湘。”這兩句對仗工整，化用典故，寓意深刻。兩句詩不僅生動描繪了落梅凋謝飄零、隨風(fēng)四散的凄慘景象，而且高度概括了歷史上無數(shù)“遷客”、“騷人”的坎坷一生。“飄如遷客來過嶺”中的“過嶺”，越過五嶺，指到達今廣東一帶，暗喻韓愈被貶謫潮州的故事?！皦嬎乞}人去赴湘”中的“湘”，指湘江流域，今湖南一帶，暗用屈原失寵被逐，投汨羅江而死的故事。然而，這里的“遷客”、“騷人”不僅指屈原、韓愈，而且泛指歷史上一切仕途坎坷的有志之士。詩人一筆雙寫，不僅用“遷客”、“騷人”的遷謫放逐來比喻“落梅”，且用梅花的高潔品格來贊美“遷客”、“騷人”。

　　頸聯(lián)寫落梅的最后結(jié)局：“亂點莓苔多莫數(shù)，偶粘衣袖久猶香?！边@兩句與陸游的《卜算子·詠梅》中的“零落成泥碾作塵，只有香如故”有異曲同工之妙。落梅雖零落成泥，但香氣經(jīng)久不滅。詩人在此表面是贊美梅花，實際上是對那些遭遷謫放逐但是仍堅守志節(jié)的“遷客”、“騷人”的贊頌，用筆委婉，言近旨遠。

　　上三聯(lián)重在寫景，景中寓情。尾聯(lián)在此基礎(chǔ)上展開議論，是全篇的點睛之筆?！皷|風(fēng)謬掌花權(quán)柄，卻忌孤高不主張?！边@兩句看似指“東風(fēng)”胡亂使用對百花生殺予奪的權(quán)力，即不憐香惜玉。實際上，“東風(fēng)”者，指控的是執(zhí)掌權(quán)柄者，詩人用暗諷的筆觸巧妙而又曲折地把矛頭指向歷史和現(xiàn)實中的一切嫉賢妒能、打擊人才的當(dāng)權(quán)者。

　　這首詠梅詩不同于一般的詠物詩，有著深刻的寓意，寄托著詩人濃烈的悲憤之情。簡直可視為一篇濃縮了的《離騷》。嗚呼！“若非一番寒徹骨，哪得梅花撲鼻香”，劉克莊詠梅詩詞之豐無人可及。不啻于斯，他的一生針對南宋“國脈微如縷”的現(xiàn)狀，寫下了大量抒發(fā)感慨的不同題材的詩篇，愛國之心“似放翁”，高潔之志“似稼軒”，其身其品一如梅花。